汾酒引力波之十一 明万历十五年,江西奉新县牌楼村诞生了一名男孩。 15岁那年,男孩疯狂寻找沈括的《梦溪笔谈》,面对残缺书籍,激动的泪流满面;16岁时,迷上了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,每天手不释卷。 然而,命运似乎对这个男孩不公,25岁以后,连续六次会试,皆以失败告终,他对科举考试彻底失望了。 47岁时,他在江西袁州府分宜县谋了个教谕,是未入流的教员,勉强糊口,好在比较清闲。 可是,谁都没有想到,就在他任教的四年时间里,竟然完成了一部后来惊天动地、享誉世界的伟大科学巨著——《天工开物》。 这个男孩就是宋应星。
2021年5月,中国嫦娥五号降落月球,附近点的八个地名,有一个以宋应星命名。 与《齐民要术》誉为“中国古代农业百科全书”不同,《天工开物》着眼于科学技术,全书记载了明朝中叶以前中国古代的各项技术,如陶瓷、硫磺、烛、纸、兵器、火药、纺织、染色、制盐、采煤、榨油、酒曲等。是中国古代领先世界科学技术的骄傲记录,誉为“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”。 《天工开物》震动了西方,尤其对日本和欧洲的农业发展带来了革命性的影响。英国著名生物学家、进化论思想集大成者达尔文,把《天工开物》的有关论述作为他论证物种进化的重要例证。宋应星是当之无愧的生物进化论的先驱者之一。 在《天工开物》中,宋应星对桑蚕抽丝、以豆作肥、稻种变异等原理和技艺进行了解读,尤其详细记述了江西“清江土烧”制曲的生物原理和技艺方法,对“红曲”描述细腻。 清江土烧由来已久,历史上以“一口三香,清香回味”的特香风格而著名,宋代诗人陆游曾赞:“名酒来清江,嫩色如新鹅”。1959年庐山会议期间,周总理给予“清香醇纯,回味无穷”的评价。 清江土烧为什么以“清香回味”而著称呢?难道与“清江”有关? 宋应星并不知道,清江土烧的酿造技艺与1000年前唐朝的一位山西商人有关。 唐武德年间,山西药商李天成在江西临江(南唐改为清江县)开了一家“天成酒号”,将山西的汾酒运到当地销售。由于长途运输损耗巨大。当时的少掌柜便将高粱等原料从山西运到临江,仍以山西工匠及工艺酿制汾酒,并以前店后坊的形式销售汾酒。
明正德年间,因为战乱,制酒原料无法运输,天成号无酒可酿,便尝试用当地原料与汾酒工艺相结合来酿酒。经过多年研究,终于形成了记载中“清江土烧”的口感和技艺。 山西汾酒正是“清江土烧”的技艺源头。 其实,明朝期间,因晋商崛起和山西18次大移民政策,山西汾酒的酿造技艺开始在全国传播,传播形式以口传心授为主。江西“清江土烧”只是一个缩影。 至清末民初,山西汾酒已是驰名中外,国际声誉鹊起,但是,全国各地的“汾牌”也如雨后春笋般兴起,一时鱼龙混杂。 此时的汾酒,是如何确立自己的源头地位、正宗地位、老大地位呢? 当时的大掌柜杨得龄认为:一是打“秘方”牌,二是打“国酒”牌。
他在总结《汾酒二十四决酿制法》、《子九验酒三部曲》等汾酒酿造技艺心得的基础上,大胆提出了“振兴国酒,品优价廉,信誉至上,优质为本,绝不用劣货欺世盗名”的中国白酒企业的最早经营理念。 但是,真正使汾酒研习古法,格物成诀并由此奠定“中国白酒科学研究基石”的是1933年。 这一年,一个像宋应星一样痴迷生物学和化学的26岁年轻人,在与大掌柜杨得龄彻夜长谈后大受启发,尤其老人家反复提到的“清”字,让他脑洞大开。他以现代科学理念和方法,对汾酒独特的水、粮、曲、微生物进行分析化验,并对自然环境和酿造技艺深入研究,以大量科研数据总结、提炼出了汾酒千年酿造技艺的内在规律和密码,命名为“汾酒七必秘诀”。 这个人就是上文提到的方心芳,后来成为中国微生物学奠基人之一。他是率先打开中国白酒现代科学大门的人,也被誉为“汾酒探秘第一人”。 方心芳提炼的汾酒“七必秘诀”灵感从何而来呢? 方心芳虽然学的是现代化学和微生物学,但他对中国的古典智慧和技艺工法并不排斥,反而是赞赏,他和杨得龄共同认为,中国酒的不朽密码应该是“承古开新”。 基于这种认知,方心芳一边用现代科学研究汾酒的品质技艺,一边研读中国古典史籍。他发现,古人对酿酒之法早有丰富经验。比如《礼记》中有“六必”之法:“仲冬之月……乃命大酋,秫稻必齐,曲糵必时,湛炽必洁,水泉必香,陶器必良,火齐必得。兼用六物,大酋监之,毋有差贷。”
这段话实际上总结了酿酒工艺的要点,完全符合酿酒生产实际,所以也得到了后人的高度重视和借鉴。 但是,方心芳也发现,汾酒的口感风格清雅纯正、与众不同,不仅对酿酒的环境、时令、原料、水质、火候有特殊要求,还对酿酒器具的卫生状况和干湿程度很敏感,其生产过程非常娇贵。 据此,在前人经验的基础上,他创新总结出了酿造汾酒独特的“七必秘诀”——即“人必得其精,水必得其甘,曲必得其时,高粱必得其实,陶具必得其洁,缸必得其湿,火必得其缓”。 “人必得其精”强调人的手法技艺精湛;“水必得其甘”强调水质的甘甜清爽;“曲必得其时”强调制曲时令温度的把握恰到好处;“高粱必得其实”强调高粮的优种精选和颗粒的肉质饱满;“陶具必得其洁”强调酿酒的设备工具必须洁净卫生,清理的一尘不染;“缸必得其湿”强调发酵地缸的湿度饱和性;“火必得其缓”强调缓火蒸馏,忌用大火,巧妙控温。 “七必秘诀”是整体联动的东方智慧,强调酿酒过程中唯有人、水、曲、粮、器、缸、火的高度和谐统一,才能酿出“清香纯正,醇甜柔和,自然谐调,余味爽净”的上等清香美酒。 该秘诀最先写在“中国首部制曲酿酒实用性科学论文”——《汾酒酿造情形报告》的引言部分,并于1933年4月12日发表在《大公报》,在国内外引起了极大的反响。
“七必秘诀”是中国白酒现代科学研究的“第一声春雷”和“第一颗种子”,不仅使汾酒千百年来“口传心授”的酿造传统,提升到科学操作的水平,对后来中国白酒尤其是汾酒生产的科学性、规范化起到了革命性的推动作用。 1949年新中国成立,1956年1月,毛泽东提出“社会主义革命的目的是解放生产力”,他说:“中国要达到世界先进水平,要有数量足够的、优秀的科学技术专家”。 在此大背景下,1963年汾酒厂迎来了轰动全行业的“汾酒试点”,一批优秀的科学家住进了杏花村,汾酒酿造技术全面升级。 而真正让“七必秘诀”得到技艺完善和科学升级的是1975年后,与一位享誉世界的大数学家的到来有关。 这位大数学家就是“中国现代数学之父”华罗庚。 1970年代中期,华罗庚两次来到汾酒厂,运用统筹法和优选法,确定了竹叶青酒药材浸泡的最优时长和最佳温度,改进了工艺操作规程,使竹叶青酒的功效和优质率大大提升,市场反响非常好。 受华罗庚“统筹法”和“优选法”的启发,汾酒的酿酒师将深奥的数学方法应用到了汾酒科研之中,根据现代工业化生产的实践和需要,将方心芳的“七必秘诀”进行了完善和提升。增加了“料必得其准,工必得其细,管必得其严”三条。最终,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形成了“十必秘诀”。
五十年后的1983年,方心芳再一次来到了杏花村汾酒厂,这一次他是应邀来题词的,汾酒厂变得面貌一新,颇具规模,不再是前店后厂的民国老作坊,清香型风格的大旗已经挑起。他感慨万千。 当他看到汾酒的继承者、管理者承古不泥古,将当年他和杨得龄提炼的“七必秘诀”又增加了三个,升级为“十必秘诀”后,他欣慰的说:“长江后浪推前浪,不信今人无古贤。好,甚好。” “十必秘诀”极大推动了汾酒酿造科学化、规范化的进程,成为“品质汾酒”的一项法宝,并直接促成了1986年中国白酒业第一个“国家质量管理奖”的诞生,震动了整个酒界。 (来源:智度名酒评论) |